非常高兴,今天能有这么多位专家来参加我们的会议。刚才,吕济民先生对我说,说他往人群里张望一番,看到很多该来的人都来了,觉得很不容易。还对我说,有这些人你可以放心了!这番话让我很受鼓舞!我们的委员会能有这个局面,是因为它有一个雄厚的基础,它的前身是文化部所属艺术品鉴定与评估委员会。那时的主任就是高占祥主席。
不过,昨天也有朋友跟我说,文化部当年成立艺术品鉴定与评估委员会后,部长几乎每天都接到投诉,甚至被起诉,根子就在部里的评估与鉴定委员会。我借此知道我们做了一件多么勇敢的事情。这让我想到当年文促会换届的时候。高占祥同志建议由我来做法定代表人。他的理由非常能说服我。他说你做法定代表人,假如你被“绳之以法”了,我作为主席可以去营救你。但是如果让我做法定代表人,我被“绳之以法”了,你救我的可能性就不太大了。我已做了十年法定代表人,现在又让我兼任鉴定与评估委员会的主任,我想我应该勇敢的负起责任。
今天的会议很重要,我想我应该讲一讲。首先我想说一下,政府和非政府。
这些年人们常常说的一句话,是“小政府,大社会”。我们说,中央领导同志也说。中国在说,外国也在说,因为是整个世界的趋势。NGO,作为一种社会力量,显然在不断的成长。我们文促会已经创立了40多个专业机构,在全国各地也有40多个地方组织,我们称为团体会员。这些分支,估计很快就会达到100多个。这本身已经构成了一个“社会”,或者称为社会的“纽结”。而且,作为社会力量,在目标上与党和政府是一致的。都是为了我们国家和民族的繁荣昌盛,特别是文化的发展。在这个方向下,社会组织的前途是越来越民间化,这是肯定的。
明年文促会会迎来换届,我们可能会更加朝着社会化、民间化的方向发展。这次成立这个委员会,我原来想的很好。我跟占祥同志说,您原来就是这个委员会的主任,现在仍然兼任主任,平稳过渡,不是很好吗?占祥说,他不适宜再做了。后来我就请潘震宙副主席兼任,理由是他是文促会副主席,又曾担任过国家博物馆馆长。业务行政很熟悉。但是潘部长说,现在中组部、文化部都有文件,要求70岁以后干部也不能担任社会组织职务。看起来,民间化的走向,是中央在推动。这样,这个主任就只能暂时由我兼任。
问题来了。民间化的走向,会不会影响一个社会组织的权威性,具体说会不会影响我们艺术品鉴定与评估委员会的权威性?我的意见是,不会。因为作为一种专业的鉴定与评估,作为一个专业性的评估机构,它的权威性,它的公信力来自哪里?我想只能来自它自己的作为。这一点,很重要。我请各位委员确立一个信念,你的权威性就在你的作为,在你的水准,在你的职业伦理。这种东西谁也不能赋予你,即使赋予你,也是靠不住的。说你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专家,有那么一两次走眼的事,你也就威信扫地了。
真正经得起考验的,是专业性,是职业伦理,这就像品牌一样。品牌的影响力也不是什么人赋予的。我那天看到几位同事准备的新闻稿,有“最具权威性”之类的话,我建议删掉了。我说这话我们不说,将来做好了自然有人会去说。而且由别人去说才有意义。
刚才古方同志说到了鉴定工作的特殊性,我觉得他说的很对。可能有一部分工作是可以和客观鉴定相联系的。类如物理鉴定,医学鉴定等等。但更多的恐怕是经验性的,主观性的。说鉴定家是裁判员,我觉得也不准确。裁判无论判对判错,都必须执行。鉴定恐怕还没有这样的硬性的规定。而且同样一件东西,甲说这样,乙说另一样,甲乙都是鉴定家或者都是权威鉴定家,恐怕就很难有类似裁判、法院那样的判决。所以在我看来,这是一个很特别的、主观性和经验性很强的一个行业。还有职业伦理。这些东西综合起来,形成鉴定与评估。
第二我想说在整个商业社会的转型和全球化的过程中,知识分子的性质和功能发生了变化。为什么我要这样说?现在有一个词叫做“公共知识分子”。我们有些人不太喜欢这个词,是因为有的人专门以此自称,专门发表不同政见,让这个词有了一种政治色彩。我倒觉得这个词很有针对性。它所针对的是那些考虑公共性问题,而非集团性问题、个人问题的知识分子。
一个人在社会上,要为他的雇主服务,又要为他的客户服务,还要为自己的饭碗和家庭服务。但另一方面,他又不能,或者不应该不考虑整个社会的发展,不应该没有良知。像范仲淹说的,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,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,是进亦忧、退亦忧。我看这就是一个公共知识分子的襟怀。
如果你是一个公司的高管,一个公司的技术人员,你讲话做事不能不考虑公司利益,也不能不考虑公众利益。比如一个会计,你不能不考虑公司利益,老板利益,你也不能不考虑会计法。但作为一个鉴定家,我认为和这些都不一样,鉴定家的职业伦理,应该不考虑雇主利益,只考虑标准,只考虑职业伦理。是一说一,是二说二。因此,知识分子的角色分化了,鉴定家的角色恐怕不能分化。
按照马克斯·韦伯的说法,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往往是冲突的。我主张对于鉴定工作而言,永远是价值理性为先。
第三我想说到文化与市场。我的感觉,文化一旦进入市场,最火的、最接地气的、最受欢迎的那一部分一定是最大部分,是金字塔的底边。而这最大部分、最长的底边,在文化价值上一定是最低品位的,最通俗的,甚至是低俗的。这一现象告诉人们,你的文化产品,如果想最大程度上实现收视率、票房、点击率、出版码洋,就要走低质路线。我认为这是文化产业面临的共同危机。
汪骥同志做了很多年西湖艺术博览会。我说咱们这个博览会看上去不那么高端。他说这个要考虑到杭州市民的欣赏和他们现实的购买力。说的就是上述状况。
世界上有些理论家,对文化产业是完全否定的。他们认为文化产业只能把文化带到低端,只能提供低质的文化产品。我们不一定完全同意他们的悲观态度,但是这些问题,既有市场化带来的文化低质化倾向,非常值得注意。
在这种情况下,作为文化鉴定委员会,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,就是我们有责任以自己的评估、鉴定,提升这个市场。刚才西安的王勇同志讲到国民美学教育问题。我觉得特别重要。我因此想到,这个鉴定的“鉴”字,好像就是镜子的意思,是铜镜。因此鉴定除了辨真假之外,更重要的任务是分优劣。要告诉人们什么是好的,美的,适宜的,什么是丑的,不适宜的。现在我看电视节目,关注的就是真假。因为真假涉及到价格。因此,真假也不是关注的真正目的,真正目的是值多少钱。这样,就把收藏彻底沦为投机。不过,好像也不必太悲观。我注意到有不少人,开始搞收藏完全是抱着投机的念头,后来久了,慢慢成了行家,慢慢产生了热爱,别人高价买,他也不卖。因为卖了就没有了。他舍不得。这时候,他已经产生了文化自觉。我们的很多民办博物馆就是这么来的。我们有一个全国民办博物馆协作体,成立的时候我向我们那些馆长们,其实是老板们,表达了深深的敬意。他们已经从投资人成为文物的保存者,又成为展示者和教育者!
当然,我们似乎还没有余暇去考虑审美。现在生活本身已经把人搞得晕头转向。四面八方看看,不美的东西,不合适的东西太多了。我相信最痛苦的就是我们这些鉴定家,因为你们有眼光!
最后一点是传统和现代。我们在座的各位,对于传统的东西,古的东西可能有更多的研究。如何面对现代艺术品?昨天我和陈岩老师说到这个事。如何面对现当代艺术、如何发言,这个事情真的需要我们一起来研究。我在西湖博览会上这次看到几幅书法,我说这个写的什么呢?汪先生说没有什么,我说这个是什么字呢?说不是字。那我心里就想,不是字能叫书法吗?《淮南子》说“仓颉作书,而天雨粟鬼夜哭”。这个“书”说的不是写,说的是“字”。仓颉作书是仓颉造字的意思。这个字产生以后,不得了了。天上下起谷米,鬼也在夜里哭起来了。就是应了那句话,惊天地泣鬼神。为什么“字”的产生会惊天地泣鬼神?我认为,是标志着文明社会的到来。社会从史前史进入文明史的重要标志,就是文字的产生。然后经过这么多年各种字体的变化、规范,规范到我们这一代。我们小的时候,父母说凡是有字的纸绝不能乱扔,更不能用脚踩到字。为什么?是对字的礼敬。秋雨先生说过,中华文明这么长寿,重要原因之一是汉字长寿。所以作为书法,我认为也要注意对字的礼敬。三皇五帝到如今,我们整个民族一起努力,有了现在的汉字的基本形体,基本语义,你要创造,空间大得很,为什么非要创造“字”呢?而且你那个创造,有谁会认可呢?或者你干脆就是纯粹搞造型,纯粹做个画家,不是很好吗?
我这样说,如果在另外一个场合就很多人都恨不得冲上来要揍我一顿了。
不过我说的也不算数。我也只是一些想法和感受。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对待现在艺术,对待创新等等的,希望我们这些专家,也要有一些精力去研究研究。特别是提供一些可以思考的路径,当我们不知道怎么样思考和评价的时候,我们的专家,给它提供了一些思考的途径。
以上几点意见,很粗浅,请大家批评。我对于坚定与评估完全外行。大约是1990年吧,陈岩先生让我和他一起筹备文革后的第一次琉璃厂文物节。那次几乎拜访了所有当时健在的各个领域的专家,让我受到很大的教育。我还为那次文物节写了一篇短序。最近我从陈岩的一本书上看到启功先生的一封信,里面说王同志的序很好。让我倍觉珍贵。我愿意和大家一起努力,把艺术品鉴定这件事情做好,有各位在,我就有信心了。